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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道:“三爷,送到这就行了。”

    齐子概点点头,忽地手一伸,从李景风腰间抽出初衷,道:“你看着,我只演示一次!”说罢纵身下马,就在这荒野上舞起剑来。

    只见齐子概踏步飞身,刺、挑、劈、削、撩、挑,直将周身滚成一团银光般,滚滚黄沙中只如狂龙腾空,凛然不可侵犯,直把李景风看得傻了。猛地,只闻齐子概大喝一声,千百剑影合而为一,齐子概一个翻身,退回李景风马边,顺手一塞,将初衷送回剑鞘。

    “你说要学剑法,回来后也没机会教你。这是崆峒派的龙城九令,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这剑法比我之前教你的功夫强多了。齐子概说着,将一本书塞到李景风怀里,正是龙城九令的剑谱。

    “这已是崆峒派最上乘的剑法,比起彭家的五虎断门刀不遑多让。你剑法尚未入门,修练困难,若日后得人指点,从基础学起,学到精深处,靠着这剑法就算不能纵横武林,也足可扬名立万。”

    李景风心中激动,眼眶含泪,跳下马来与齐子概相拥,道:“三爷,你待我真好!”离情依依,甚是不舍。

    齐小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跳下马,抱住李景风。她这一哭,李景风更是不舍,眼泪直流,过了会才翻身上马,道:“三爷,小房,保重!”

    说罢纵马直去,只将齐小房的呼唤声远远留在身后……

    李景风一路南行,途经兰州,想起年初时诸葛然便是在此查案,找出密道路径,不过数月时间,当真恍如隔世。他又往南行,到了武都,找着了甘向铁铺。

    铁铺早已荒废,大门上了锁链,屋檐、墙壁大多破败损毁。众人都说那是间鬼屋,前屋主铸造发狂,想学干将莫邪,某天杀了自己的女儿徒弟投炉炼剑。李景风翻墙入内,只见庭院里杂草丛生,弃置着不少破败的杂物,大厅中的兵器早已被人劫掠一空,连桌椅壁画等摆设也一并掠去,唯留地上一大摊黑色污渍,料得那是甘琪琪三人相拥而亡的地方。

    铸房里也是一片杂乱,想来甘铁池发狂离开后铁铺便遭宵小,除了钢炉笨重无用,连铁块煤炭等物也被清空。李景风走到铸房的水池前,那水池是夯土所建,本是为铸造储水所用,长宽近丈,高及腰部,里头铺着地砖,池水早已干竭,唯有壁上还留着些苔藓的痕迹。李景风照着吩咐,翻进水池,在当中一块砖上按了几下,找了几处后,果然有一处砖块松动。他按了一下,那机关多年未动,启动不得,他只得站直身,用力踩了两脚。

    随着喀啦啦几声响,那石砖下沉,铸房中央的地板上忽地开出一个凹槽,约摸四尺见方,位置正在钢炉前不远处。李景风走过去,见那暗格深达三尺,里头堆着数十件古怪兵器与不知何用的器物,有的挂在暗格周围,有的堆放在角落里。

    李景风跳下去,好奇查看。他先见着一柄银钩,明晃晃的,顺手取下。那银钩看似与寻常银钩没啥区别,握在手中只觉剑柄拇指处似乎有个机簧,他好奇一按,银钩弯处突然弹出一柄小刃,与那银钩并起,跟把剪刀似的。

    李景风心想,这剪刀一样的装置莫非是用来夹住对手兵器?他却不知这柄银钩最关键的便是这柄玄铁所制的小刃,若是套住木制的兵器把手,一夹即断,若是勾中敌人手脚,只要一按机括,顿时就能把手脚剪断。

    他又看到一个细长铁盒,沉甸甸的,怕不有十来斤重。铁盒前端有个圆孔,他掀了掀铁盒上的机括,眼前一篷银光呼的散射出去,噼里啪啦打在墙上。李景风细看,那是每根长约一寸的铁针,足有数百支之多,打在墙上,竟打出三尺方圆大小。

    这一打之后铁盒足足轻了一半,李景风心想,这暗器要是就近射出,满布三尺方圆,有谁躲得过?只是这铁盒这么醒目,看你拿着这玩意,谁还会近身?而且也太重了。

    他打开机盒,见里头凹槽栉比鳞次,要把这针装回去只怕得花上半个时辰,不由得苦笑道:“也挺不方便的。”

    他看了几件新奇暗器,这才见着甘铁池要给他的东西。那是一根黑色油亮的金属小铁管,只有小指粗细,长约七寸,一前一后裹着金银两色腰带,上有四个小孔凹槽,像是根小铁箫似的,甚是袖珍。李景风拿在手中掂了掂,不过几两重,甚是轻巧,随身携带容易。

    “我的铸造之术起于来无影,这是来无影的大成之作,可惜铸造困难,无法量产,我也就造这一个。我帮它取了个名字,叫‘去无悔’。”他想起甘铁池的嘱咐,“兵者凶器,望你善加利用,不可轻易伤人,但凡用之必定无悔。”

    李景风知道去无悔装填困难,也没有试验,揣入怀中,爬出暗格,重新关上机关,这才翻墙离去。

    接着要去哪里?李景风想着。少林?武当?衡山?

    少林虽是武学正宗,但规矩繁多,要学得上堂武学并不容易。武当……听说武当内部甚是混乱。李景风想,沈玉倾兄妹四处奔波,便是为了帮衡山取得盟主之位,青城与衡山必定交好,不如往湖南去……

    他在青城被通缉,走重庆一路只怕给自己招来麻烦,只得往华山方向走,沿汉水先到湖北武当境内,再向南往湖南衡山。

    他转往东路,先在临洮搭船往西安,再换船南下。华山境内管辖严格,严刑峻法,通行往来甚是不便,李景风路上遇到几次盘查,推说自己是保镖,护送客人前往崆峒,之后要往武当。

    这一路上,他不住翻阅齐子概给他的龙城九令剑谱,只觉艰涩难懂。他见齐子概使过一回,不时拿起初衷,试着演练几招,但总是不得要领。

    汉水是连结陕西、湖北的重要河流,沿线有不少商船往返,李景风上了一艘往汉口的商船,沿河而下。

    这是他第二次坐船,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晕船不太厉害,不用一天他便习惯了。他没带多少银两,在船上只能与其他旅客共住,一间舱房里睡了七八个人,睡觉时连脚都伸不直。

    平时无事,他便与其他旅客一样去到甲板上吹风。这日他站在船沿眺望岸边,忽见沿岸停着许多大船,约有数十艘之多。那些船造型特殊,船首雕着龙虎狼豹等各式猛兽,与一般商船大大不同。又见岸上又有不少人聚集,他心下纳闷,问了同船的旅客道:“这里是哪里?怎地停了这么多船?”

    那旅客道:“那些都是华山的战船,那些人都是领了华山侠名状的侠客。”

    李景风问:“这么多侠客聚集在一起做什么?”

    那旅客道:“你没听说严掌门有个儿子死在了四川吗?唐门跟华山结了大仇啦。”

    “不是说二爷调停了?”李景风问。

    那商客摇摇头道:“哪这么容易。说是暂时不打,这些战船侠客全都聚在汉水这,时刻待命。唉,华山唐门不接壤,这战船南下,第一个倒霉的怕不得是青城。”

    李景风皱起了眉头。

    一天夜里,李景风正屈着腿靠着墙壁睡觉,忽然被一阵敲锣打鼓声惊醒。他张开眼,只见众人慌张恐惧,乱成一团,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同住的旅客道:“有河盗,打劫啦!”

    李景风吃了一惊,忙挤出舱门,往甲板跑去。

    到了甲板上,只见船沿上挤满人,见不着东西。远方似有火光,他拉住一名船夫问道:“我们被劫了?匪徒在哪?”

    那船夫怒道:“不是咱们被劫!你别拦着我干活,要不连我们也被劫持了!”

    李景风一愣,趁着兵荒马乱之际挤上高处,往火光处望去。只见百余丈外的大江上,一艘巨船不打旗号,扬着一张白帆,船上人高举火把,火光映得江面一片通红。那巨船正缓缓靠向另一艘商船,商船上打着“襄”字旗号,船上人也是高举火把。李景风目力极佳,见一名脸上有疤的青年正指挥船上保镖不住射箭,想要拦阻盗匪。

    此时两船相距不过数十丈,那巨船吃水深,速度较快,看来不消多久便能追上那商船。反观自己这艘船,与两船渐行渐远,想来是船家担心受到波及,要从旁绕过。

    李景风心下不忍,四处张望,见一名劲装男子正在看热闹,知道他是船上保镖,忙从高处跳下,上前问道:“有人被抢了,咱们不帮忙吗?”

    劲装男子翻了个白眼道:“谁惹这麻烦!那是襄阳帮的船,又不是我们白河帮的!况且……”

    李景风又问:“况且怎样?”

    劲装男子上下打量他,见他腰间悬着剑,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侠客?不是华山境内的吧?”

    李景风一愣。他无门无派,也没有侠名状,却佩着一把剑,他知道若不说清楚只怕又要惹麻烦,可到底该说自己来自青城,还是崆峒?他一时为难,只得道:“我……我是四川人,往崆峒考铁剑银卫,没过,只得去武当,想领个大门派的侠名状。”

    “四川,唐门?”那劲装男子眼神忽地戒备起来。李景风猜测这人是华山派的弟子,忙道:“我来自青城底下的小门派,叫……”他想起当初在客栈时常不平提起的门派,忙道,“我是铁拳门的。”

    “好端端的青城弟子干嘛去当铁剑银卫,吃撑了吗?”那劲装男子显是不以为然。李景风见他未追问,于是又问:“你刚才话说一半,难道这船被劫背后还有事?”

    那人道:“呵,连同这艘船在内,襄阳帮的船今年已经被劫第三回啦,哪有这么巧的事?嘿,怕是被人盯上了。”

    李景风问道:“被谁盯上了?”

    那人道:“华山可不是武当那个胡涂地方,什么事都明明白白的。汉水上停着这许多战船,河匪还能这么猖獗?呵……这要是普通船匪,说不定还有见义勇为的道理,要是这船匪不普通,送上去不是找死吗?”他这话意有所指,似乎暗示劫船是华山派默许的行为。

    “那劫了船,船上的人会怎样?”

    “那不一定。要是有身份的人,说不定会绑了要赎金,其余的就赶下船。拜昆仑共议的规矩所赐,姑娘们大多能保持清白。出来打饥荒,谁不是为了求财?要是惹来围剿,那麻烦就大了。不过也有些胆大妄为的,就不说了。只是这艘船……没这么好运气。”

    “怎么说?”李景风问道,“这艘船怎么了?”

    “今年襄阳帮被劫的三艘船都是一个活口不剩的。”

    李景风吃了一惊,讶异道:“一个活口不剩?”

    那劲装汉子点点头,道:“热闹看够了就回舱房去。一堆人挤在船头,要是被挤下河,这黑灯瞎火的可捞不着。”

    李景风转头望去,眼看那盗船就要逼近商船,自己这艘船却转了舵,渐渐远离。他一咬牙道:“我要过去帮忙!”

    劲装汉子讶异道:“你要过去?你傻啦?”

    李景风也不理他,挤入人潮中。此时他与那船相隔数百丈,不知如何靠近,正犹豫间,忽见船边挂着几只桴浮,那是船上打捞货物用的。他当即抓起一只,扔入河中,随即跳下河去,身后爆发出一阵惊呼。

    李景风水性本佳,那日在冰河中还救了齐子概,游上了桴浮,正要撑船却发现无桨。这下可尴尬了,李景风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哪名好心人忽然从船上掷出一物,喊道:“你快划回来!”李景风顺手接过,正是一柄木桨,不由得大喜过望,赶忙往那遭劫的商船划去。

    然而李景风仍是莽撞,此刻河流湍急,他这一艘桴浮在河中载浮载沉,维持已经困难,更遑论决定方向。幸而也不知是天意还是运气使然,那商船竟缓缓向他这边驶来,许是见着附近有其他商船经过,想要求援,也可能是为了闪避盗匪。

    李景风大喜,又见那商船虽已近到数十丈内,却也即将被那贼船追上。没过多久,两船已成并行,贼船搭上桥板,一群人持刀往商船上杀去,双方交兵,不少人负伤跌入水中。

    李景风见状更是心急,正巧一阵大风吹来,把桴浮往大船的方向吹去。到得近处,见那商船甚高,李景风正寻思该如何上去,忽见船舷垂挂着绳索,于是飞身一扑,恰恰抓住绳索,拽住往上攀爬。

    他刚上船便听到有人高喊:“这是武当委托的商船!你们劫了这船,武当定要追究!”

    船上一团混乱,李景风一时不知谁是贼,谁是商。他四顾望去,只见先前见过的那名脸上有疤的青年怒目圆睁,正被三四名壮汉包围着,于是拔出初衷,抢上前去,从后一剑砍翻一名匪徒。

    三名匪徒见有人帮忙,一人转身挥刀砍向李景风。李景风今非昔比,对方这一刀对他而言毫无威胁,他侧身闪过,双方过了几招,他觑准一个空子,反手一剑刺入那人胸口。他这一剑并未使出龙城九令他还没学会,这样还能一击得手,他不由疑惑:“怎地这群盗匪这么弱?”

    那青年得他相助,也缓出手来,以一敌二,先是斩断一名盗匪手臂,又与剩下一人缠斗。李景风抢上,两人联手,那人哪支撑得住?那青年提刀猛进,插入盗匪心窝。

    那青年得救,想向李景风道谢,一看之下却又认不得他,又见他全身湿漉漉,不由得讶异问道:“你是谁?”

    李景风道:“我来帮忙的,从那艘商船上来。”他指了指远处另一艘商船,忽然看清那青年双眼,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双火眼,瞳孔周围满布血丝,红得像火一般。

    他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那青年听他是专程从另一艘商船上来仗义相助的,也不禁一愣,还来不及问他怎么过来的,又有几名匪徒杀上。青年喊道:“小心!”随即挥刀砍向李景风身后,与一名匪徒过上了招。

    那青年武功不俗,下手尤其狠辣,刀刀往要害处招呼。李景风见又有几名匪徒杀到,连忙挥剑迎敌。他拳脚功夫虽佳,却不能像三爷一般一拳打死一名匪徒,剑法虽只是三脚猫,但当此危急之刻,利器在手无疑好过赤手空拳。

    只是匪徒毕竟太多,正如胡净所说,三爷做事肆无忌惮,那是他武功盖世,李景风凭着一股热血上脑,却无三爷一手回天的能耐,虽与青年联手杀了几名匪徒,依旧被困在船上动弹不得。

    “操他娘的华山,操!一个养畜生的地方,一群畜生养的贼!”他听见那青年不住咒骂,像是有无数怨毒急需宣泄。没多久,船上保镖一一死去,眼看上船来的匪徒越来越多,敌众我寡之势更加明显,自忖无力回天,李景风喊道:“兄弟,我们快逃!”

    那青年道:“深夜跳河也是死路一条!”

    李景风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周围火把通明,将黑夜照得如同白天一般,匪徒已抢占了船舷,一波波涌上船来。

    那青年道:“跟我来!”说着往船舱中冲去。李景风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跟上。两人沿路砍杀,又杀了两名匪徒,先前那名被青年砍断手臂的匪徒正捂着断臂倒在地上不住哀嚎,那青年见状,特地抢上几步,一刀割了他喉咙,这才回来领着李景风前进。

    李景风不忍道:“他断了手臂,对咱们没威胁。”

    “这群狗贼会对你手下留情?”李景风虽救了他性命,那青年语气仍是不善。

    “他做不到,你可以。”

    “天真!”

    “不然我怎么会在这?”李景风嘀咕。

    他声音虽小,那少年却听得清楚,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得领着李景风往下方走去。商船甚是巨大,船舱下通路曲折,底部未点烛火,一片黑暗。李景风闻到浓烈的药香味,心想:“原来这艘船是运送药材的。”

    那青年点起火把引路,通过两层向下的阶梯,推开一扇舱门,里头药香更是刺鼻。火光中,李景风见周围堆着十几个红色木箱,显然是个货舱。

    那青年弯下腰来,借着火光在舱房角落处摸了摸,像是在找寻什么。李景风目力佳,见青年找着一个圆孔,伸出手指勾住,将木板掀了起来,再一看,原来底下还藏着一间舱房,料来是藏贵重品所用。

    “你先下去。”那青年道。

    李景风点点头。底层没有楼梯,李景风估计得有个六七尺深。他纵身跳下,那青年将火把递给他照明,这才顶着遮蔽的木板跳下。

    他一落地,上面的木板就势合上,他犹不放心,举起火把,确认了边缘严丝合缝,无半点突出,这才放心。

    “我们就躲在这,等他们劫完货,再找机会逃走。”那青年道。

    李景风惊魂甫定,喘了口气道:“幸好有你。”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景风,李景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青年道:“你说你是从另一艘船上过来的?特地来帮忙?”

    李景风道:“我就想……你们遇到河盗,总需要……需要帮忙。”

    青年道:“竟然还有你这种好人。”说着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景风。”李景风伸出手,对青年示好。

    青年想了想,也握住他的手:“我叫杨衍,武当弟子。你是哪个门派的?”

    李景风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杨衍见他不语,疑问道:“说不得?”

    李景风道:“我没拜师,也没有任何门派。”

    杨衍咦了一声,甚是讶异。正要再问。忽地,又有一个声音轻轻传来。

    “先把火熄了,不然会被人发现。”李景风与杨衍俱是一惊,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船舱角落处竟还坐着一名青年。这船舱甚大,两人下来时又未注意,竟都没发现这人。

    杨衍执起火把走上前去,问道:“你又是谁?”火光映在那青年脸上,但见他相貌清秀俊美,披散着头发,一身洗薄了的白衣干净整洁。

    “我叫明不详,是个旅客。”青年淡淡道,“跟你们一样,躲盗匪。”

    这人就是明不详?!

    李景风心中突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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