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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中文网 www.zwdu.net,神谕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不好开打,而挂十字架,自己关着门做祈祷是不是该打,则有点吃不准!

    转而把怒气发到了阮大成身上:“你说他们传教,除了挂十字架,还有别的证据吗?”

    阮大成镇定自如地道:“还有!这两个洋毛子传教是确凿的,本镇‘保济堂’莫义德可以作证!莫义德便是在这两个洋毛子的骗诱之下信了邪教的!眼下,这莫义德正在堂外候着!”

    陈老父母一听阮大成讲得如此肯定,也有了八分相信,当即喝道:“传干证莫义德上堂!”

    顷刻,那又干又瘦的影子先生莫义德被带上了大堂。他上了大堂之后,先是很惭愧地向阮大成笑了笑,继而,规规矩矩地在案前跪下了。

    陈老父母威严地问:“你可是清浦‘保济堂’莫义德?”

    “小人正是!”

    “清浦阮大成告发斩不死、李约翰私传邪教,是你的干证,你有何话要说?”

    “回老爷的话,小的……小的……小的一切概不知晓!”

    阮大成闻听此言,心里凉了半截,竟不顾大堂规矩,径自叫道:“莫先生,你不是答应作证的吗,咋又反悔了!”

    陈老父母及时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休得插嘴!”

    转过脸去,又问那莫义德:“你和这两个番人可曾相识!”

    影子先生连连点头道:“认识!认识!这年岁小一点的是老杰,这年岁大一点的是老李,他们常找我瞧病!”

    “他们可曾向你传过邪教?”

    影子先生肯定地道:“没有!没有!哪有这等事呢!老杰和老李可都是规矩人哩!他们知道本朝不准传教,哪里敢传?”

    “你信没信过邪教?”

    影子先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老爷明鉴!你打死我,我也不敢信那邪教!再说,人家老李、老杰又都是规矩人,根本也不会传教于我!”

    这影子先生着实该死,竟没有理会到陈老父母要教训洋人一顿的意图,只一味地给杰克逊和李约翰讲好话。

    陈老父母不高兴了,厉声骂道:“混账东西!满嘴的胡言乱语,你说杰毛子、李毛子规矩,规矩人还挂十字架吗?想必你是得了这两个洋毛子的什么好处,才替他们掩掩遮遮!看来,今日里不让你吃些皮肉之苦,你是断然不会说实话的!刑房夹棍伺候!”

    话音落下之后,几个赤膊大汉便冲将上堂,把那腥湿的夹棍摔到了影子先生身边,轰轰然齐吼了一声:“大刑到!”

    影子先生吓白了脸,慌忙伏下身子给陈老父母磕头,边磕边道:“老爷!老爷!小的说的句句是实情呵!小的确乎未信过邪教啊!小的……”

    陈老父母哪里肯听这无力的辩解?鸡爪般的手对着影子先生猛然一指:“先与我打他的臭嘴!”

    一个衙役当即从身后将影子先生抱住,使得影子先生的身体和胳膊都动弹不得;另一个衙役蹿到影子先生面前,风风火火抡起了巴掌。瞬间,整个大堂便被这肉与肉的撞击声灌个满满。

    十余个耳光子刷将下来,影子先生瘦削的脸孔陡然红胖起来,歪斜的嘴角便流下一串串血珠儿,其模样儿甚是可怜,可那刑房的衙役却个个铁石心肠,打完后,未待影子先生喘上一口气来,又将他一脚踢倒在地,往他腿上套起了夹棍。

    夹棍只轻轻一压,影子先生便吃不消了,凄然哀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陈老父母令衙役用冷水将影子先生激醒,激醒之后又问:“本堂大刑味道尚且可以吧?咹?现在,你该讲些实话了吧?”

    影子先生却不服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小的方才说的句句是实话!小的莫义德身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素常最讲究一个忠字,一个孝字,一个仁字,一个义字!小的宁愿赴死,也不会信邪教的!还请老爷明鉴!”

    碰到了这种又臭又硬而又不识抬举的东西,陈老父母没有办法了。陈老父母只好相信影子先生说的全是实话。那么,如果影子先生说的是实话,则阮大成、陆牛皮一伙说的便是假话了!

    马上将目标转向了阮大成:“阮大成,你可是亲耳听见了吧?你寻来的干证却是不能给你作证的!想必你是讲了假话,诬告他人,诬告是要反坐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大成对影子先生恨了个贼死,他做梦也想不到影子先生会临堂变卦!这时,他已明白,这场诉讼是无赢的指望了,他只有豁出这一身好肉去做个不屈的英雄了。他要让陈老父母、让这两个该死的洋毛子、让这满堂弟兄看清楚,他阮大成是条不怕死、不服软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输了官司,却不能输了洪门的门风,输了洪姓的骨气!

    于是,便昂然道:“老爷,小民确凿不敢诬告!杰克逊、李约翰传教是实,莫义德信教也是实!莫义德临堂变卦必有隐情,以小民之见,可对那莫义德再次动刑,想必终能问出个实情!”

    陈老父母惊堂木一拍:“大胆!本县这大堂何时让与你坐了?咹?听你这言辞口气,本县便料定你不是个正经之人!当初你刚到清浦,本县便苦口婆心与你说过,要你不要把那南洋的顽泼之风带到此地来;现在倒好,你不但在清浦闹得张狂,还闹到大堂上来了,今日里,本县倒要做些颜色与你瞧瞧,让你认识些堂规、礼数!刑房来人,与我将这顽泼之徒拶指!”

    阮大成心中一颤,暗暗叫起苦来!这又是一桩想不到的事情。他原希望昏庸的陈老县尊用拶指治治影子先生,不曾想,到头来倒是自己领略那拶指之苦了!阮大成知道这拶刑的厉害。

    眼前昏昏然一片迷蒙,耳边轰轰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阮大成有点跪立不住了,身子不由自主要往一边倒……

    就在这时,几个刑房衙役扑将上来,两个人站在他身体的两侧,死死将他夹住,另两个便取过他的胳膊,往他那粗大的手掌上套拶具。他听到了拶棍撞击发出的“啪啪”声,看到了系在拶棍上的两股麻绳轻烟一般在眼前飘,他的头上,脸上不由地滚下了一串串冷汗。

    整个大堂静得吓人,堂上的人们都知道,这熬人的寂静中正在酝酿着受刑者撕人心肺的嚎叫。

    拶具套好,一个身高体阔的衙役开始狠收拶绳,一阵“吱吱”、“咝咝”的声响过后,那必然要爆发出的嚎叫却未爆发出来,跪在阮大成身边的陆牛皮、钟德亮几个,看见他们的阮哥哥热汗直流,牙关紧咬,脸孔被痛苦扭得变了形,却硬是没从嘴里放将出半句*来!

    陆牛皮一阵热血涌上脑门,失声叫道:“阮哥哥英雄!”

    陈老父母被这公然的蔑视激怒了,拍案叫道:“与我掌嘴!与我掌这臭牛皮的狗嘴!”

    不一会儿,陆牛皮已满嘴喷红,两腮红亮了,而那英雄无比的阮哥哥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照例地用凉水喷。

    阮大成被冰凉的井水喷醒了。这时,*阴森的大堂上骚动了片刻,恍惚中有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上了大堂,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陈老父母还下堂来迎。那人物从阮大成身边走过时,阮大成没有认出来,直到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坐下了,阮大成才认出:那人是陆府的孝廉老爷!

    孝廉老爷竟来了!

    这场诉讼惊动了德高望重的孝廉老爷!

    然而,这时候阮大成对那孝廉老爷却不敢抱任何幻想,他知道孝廉老爷的为人,知道孝廉老爷瞧不起本家侄儿陆牛皮,也瞧不起他阮大成。

    真料不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上见到孝廉老爷!

    孝廉老爷面对众人稳稳坐定,手里端上一杯茶慢慢呷着,陈老父母方才继续问案。

    “说,统统与我俱实说来!你告那斩不死、李约翰传邪教可是虚妄之词?你何以要做这诬人的勾当!谁给了你什么好处?”

    阮大成顽冥至极,仍旧昂然道:“小民决不敢诬告,这斩不死和李约翰系番邦邪魔,确是传了邪教的,我地民风沦落至此,皆系这两个洋毛子所为!小民以为老爷为津口一县之令,需得为民做主,铲除邪教,方能使人心服,否则,小民便被拶死,也是不服的!”

    “不服便再拶!”

    孝廉老爷听到陈老父母的这一声喝斥,不禁皱了皱眉头。

    陈老父母又道:“你说斩不死、李约翰传教,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还口口声声不服,不服本县便不能办你了吗……”

    孝廉老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陈老父母停住了话头,定定地盯着孝廉老爷的脸孔看。

    孝廉老爷缓缓开口了:“县尊大人,老夫为阮家世侄做个干证如何?”

    陈老父母一怔,沉默了片刻,遂点头应道:“甚好!甚好!老孝廉有话尽管说!”

    孝廉老爷将宽松的袖子一抖,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将起来,朗朗道:“此案情节,老夫早几天便听说了。我陆家侄儿陆华田泼赖刁顽,远近皆知,老夫教导无方,愧对乡里,故尔,老夫无意为之辩解,县尊大人当堂杖击实属得当。然而,此次案发,却有缘由。其一,洋人杰克逊、李约翰横行不法是实,证据有二:一者抢掠我地幼子;二者私售洋药,毒害乡里,至于传播邪教,老夫也有所耳闻,现在没有凭证,老夫也不便妄言。其二,洋人杰克逊先打了我地百姓肖德夏也是实情,南宝商号伙计李二可以作证。而那阮大成痛恶邪教,挺身而出,出首告官实属义举,应予褒奖。须知,阮大成并未参与械殴,更未索取洋人银两,他此次不畏风险出头露面,原是为了维护地方风气,实在是可敬可叹也!老夫愿为阮大成作证,证那杰毛子、李毛子私售洋药!”

    孝廉老爷又不顾章法地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洋毛子售洋药。

    可是,阮大成的诉状上却没有这一条。

    陈老父母有点为难了。

    阮大成倒是个聪明的角色,一见孝廉老爷亲自出面为自己讲话,自知这形势已发生了根本的转变,遂不顾一切地撒起谎来:“老爷,洋毛子私售洋药的事,小的诉状上也写了,请老爷再看端详,那私售洋药的事写在诉状背面呢!”

    陈老父母装模作样将那诉状又看了一回,似乎真的在那诉状背面又看出许多文字来,遂干咳两声道:“简直不懂规矩,乱七八糟的文字竟写到了状纸后面,若不是孝廉老爷提醒,倒真要冤枉些人了哩!就冲着你这等不讲章法的诉状,拶你一回也不冤枉,且与我跪到一边,听候发落!”

    这一次陈老父母终于找到了教训两个洋人的理由,惊堂木一拍,赫然高叫道:“斩不死、李约翰,阮大成告你们私售洋药,可是实情!”

    李约翰、杰克逊极一致地不认账。

    孝廉老爷建议传干证李二。

    陈老父母应允。

    当即传干证李二上堂。那李二当堂出示一包洋药,明确无误地指明是杰克逊私售洋药。

    杰克逊膛目结舌,无话可说。

    陈老父母乐了,摔下一支火签,令刑房衙役将杰克逊杖击四十,旋即开打,直打得杰克逊哇哇乱叫,魂飞魄散。

    打毕杰克逊,又说那李约翰知情不举,欺蒙官府,也摔下一根火签,杖击二十。

    一场头绪繁多,乱七八糟的官司打到这里,才见了分晓,陈老父母圣明无比,又在孝廉老爷的虎视之下,当堂发落道:“清浦顽泼之徒陆华田、钟德亮、肖德夏一干十二人聚众斗殴,诈人钱财,情节属实,按律本当严办,但念其事出有因,且又受笞刑,不再追究,所诈之银,悉数入官。阮大成私闯公堂,诉状多有不实,按律亦当重办,但念其初犯,且又受重刑,不再追究。本县慈悲为怀,给银十两养伤!番人斩不死私售洋药,已受笞刑,不再追究;番人李约翰知情不举,已受笞刑,不再追究……”

    陈老父母认为,他的判决极为圆满,圆满的根据便是,涉及本案的人全都吃过了皮肉之苦,全都领教了官府的威严。然而,陈老父母却是个面黑心软的善人,打过了便也罢了,发落起来一贯是很轻的——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

    那两个挨过打的洋毛子却极不识相,他们竟视陈老父母的仁慈为软弱可欺,竟提出了一个很不适时宜的问题:“我的,我们的那二百七十三两银子何时还给我们!”

    陈老父母认认真真地火了,惊堂木一拍,直直地站将起来,严正地道:“你们还敢再提银子?那银子是私售洋药的黑钱,悉数入官已是便宜了你们!下次你们胆敢再售洋药,本县定要严惩不贷,我倒要瞧瞧你们的洋脑袋有多硬,是斩得死,还是斩不死!退堂!”

    “啪”的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最后定音,一场惊心动魄的诉讼完结了。恰在这时,那熬在低空中久久不落的雨落将下来,“哗啦”、“哗啦”极有声色。杰毛子、李毛子和那影子先生像三条可怜的狗一样被衙役们赶出了大门,一跛一拐地消失在雨幕中。而那英雄的阮大成阮哥哥却被许多洪姓弟兄拥着,在有声有色的大雨中有声有色地走了。

    阮哥哥没领那十两养伤银,也没向德高望重的孝廉老爷告辞——孝廉老爷却是看着他哩!孝廉老爷的目光将他的轿子送出了很远、很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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