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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檐上有灰落下来,靖王妃半抬的臂滞了滞,恰恰听她半曲,混沌乌漆下辨不出形廓。

    “妇人都赞太真妃并玄宗情谊,殊不知祸水误国,卿卿弹的这曲,情不入半毫,是春贪暖被,误了温习?”纳一个精精细细的礼,靖王妃笑是惯好看的。

    “我靖王府可不养闲人。同你两择,一是回你的伶人坊乖顺练了,二是收拾了滚你原先的地儿,你挑哪个?”她略微低伏了身子,凉润指尖顺歌姬眉端划去,没用分毫力,“先帝祭辰适才过了双月未满,府里不见悲音反倒出了这等靡靡……需不需董鄂禀了宫里的主儿们,一并赏你个罚?”

    靖王忽闻一耳熟之音而来,闻其言语,蹙眉几分,颜不悦。

    他遂收手,责言:“不过稍稍不见,竟不知董鄂氏放着事不打理,反倒是为难一伶人,本王不知,董鄂氏闲暇如此?董鄂氏不通音律,又何知此声非悲音?且说,本王尚未言何?故此女不过样貌姣好,又如何红颜误国,本王觉此人非闲人也。董鄂氏此言差矣。”

    靖王妃猩红指甲衬着腻白的肌理,艳得不像话,她平素哪里受得这样委屈,登时便是十足十地恼。

    “您将后院交予董鄂,殊不知这伶人也归着董鄂管。董鄂出身簪缨世家,您焉不知董鄂不通乐理,现下您为一伶人同董鄂诡辩,三岁稚儿皆知正误。”她华锦缎裳生生掐进掌心,连最末一丝对他的愧也无了,笑也是凉的,“想来您同董鄂皆想去一块儿了,妾说着太真祸水,您却依着她非同妾辩一辩,可晓得您打心底也觉她红颜祸国,那便更就不得了——”

    靖王妃半侧着的颊迎着最末的光,美得极尽夺魄,吩咐下头的人,“难不成我董鄂正妃,连一小小伶人也处置不得了么?把那丫头揪出去,滚罢。”

    靖王听其之言,觉刺耳心烦气躁。

    他亦闻宫中传来董鄂氏于帝子走的近乎一事,本是当做谣言乱耳,如今一想甚是怒火中烧。

    靖王面带愠怒之色,恨言之:“董鄂氏如此刁钻此事,可将欲犯七出之罪其五妒忌也?本王亦是纳此女为妾又如何,董鄂氏身为正妻本该尊妇德中的柔顺之德、贤惠之道。‘四德’之中对于妇言之中妻妇应沉静寡言,‘言不贵多而贵当’想必董鄂氏出生簪缨世家不会不知。”

    “我大满族以马背上得天下,您现将汉人的矫情学个十分,董鄂着实拜服得很。”

    朱玉被衬奢靡,靖王妃双眼红得渗人。

    “董鄂不欲阻您纳妾,却万望您记得这靖王府里的后院唯董鄂做主,至于她。”靖王妃眼风扫过,高眉扬目,将大家风范作得十足,“妾同您争个许久,未见她行分毫的礼,可见心中尚未揣着个敬字。您只顾教妾柔顺之德,却忘罚她。这歌姬来靖王府业已良久,府中伶人皆懂规矩,也不至于说何不知者无罪。”

    靖王妃盈着风拜下,“都说您赏罚分明,妾也深以为然,这罪,便依着妾了?”

    闻董鄂氏此语,靖王似带着无数之屈,又听其语中所指,处处带着威胁,反讽之意,他转身不看也罢,看了也是心烦。

    “汉人的矫情?”他却似乎反问而语,轻抚衣袖,似若抚去袖上尘埃,续言“董鄂氏莫不是忘了本王忌讳。”

    靖王眉间纵然是带着几分不悦,话题一转,“董鄂氏此言可是在责备本王,也是这么多年,本王也未亏待过你,衣食住行,婢女奴仆,无一疏忽。甚至连个通房丫环也未曾有,今日不过一伶人就如此刁钻死缠,不过一伶人遭得董鄂氏如此费心,还真是让本王惊于董鄂氏的气量。”复沉吟许久,言“董鄂氏同本王争个许久,若她这时行礼,岂不是打断了话,那么董鄂氏有会有何理由,而罚之?”

    伶人玥卿静立旁,不语。她闻王妃言,心愈寒。

    是了,自己只是个卑贱的伶人罢了,幸得王爷垂青,已是万年修来的福气,不该妄图那些不该有的。

    思往昔,王妃自入府来便不喜自己。如今此番,这靖王府怕是待不下去了。王妃身世显赫,是个惹不起的主平日里王爷待自己是极好的,万万不能给王爷招来麻烦。

    她思定,莲步移,行至王妃前,福身行礼,言:“王妃莫气,奴婢自知有错,愿王妃赐罚。

    至此,此事才告一段落。

    时辰已晚,天已擦黑。秀女纳兰清颜本应不出门,且自身胆子小,但为赏一番宫中夜景,携无忧陪着逛了。

    宫廊空无一人,长得望不到底,廊旁便是些小花儿,甚是静谧。

    天微暗,恪贵人温昭遂谴退宫婢,独一人于宫道走着,静寂无声。她走着走着感觉有些渗的慌,猛的吸了一口,极步向前瞧一人影,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人背,询问。

    “你在这儿做甚?”

    纳兰清颜忽地背后似被人拍了一下,惊吓地忙回过头瞧一眼是谁,大晚上的也不发个声。

    一看,是个宫装女子,询问着她在这里做甚。

    她心想道:这位女子宫装加身,必是某位主子,只是看着颜色似乎不是娘娘,起身行礼,朱唇吐音:“秀女纳兰清颜见过小主。我在这儿只是为了透透气,发发呆罢了。”

    恪贵人见人规规矩矩的见礼,也是无趣的,免了人礼,喃喃细语,“纳兰?倒是不常见的姓氏呢!”后又添言,“这冷冷清清的透气的确啊好”

    她压低了声儿,“你就不怕有冤鬼索命。”

    秀女嘴角一扬,以较为确定的口气道:“小主此言差矣!臣女自打出生以来不喝酒不打架不杀人何来冤鬼一说?古语云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臣女也希望今后在宫中的日子不做亏心事呢。”顿了顿,方言:“臣女还不知小主是何身份额……”她面露尴尬。

    恪贵人意味不明地一笑,随后冷哼,她看到纳兰清颜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好笑,遂提帕掩笑离了。

    皇帝这几人厌了烦扰政务,于御花园贪欢半霎,忽闻琴音泠泠入耳,近瞧几分眼熟,高行道是玉氏,近闻几分香气扑鼻,挥退高行,独自往亭中走。

    常在玉媣嬅听到脚步声抬眸望去。

    一抹明黄出现在视线中,她连忙起身,跪下:“媣嬅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手不停的绞着手中帕子。

    “起吧,音律如斯,美至矣”

    夜沁凉,此刻却春风暖心。

    她听见皇上道:“媣嬅,不错的名儿。”

    玉常在突然想起今日婢子说帝定会喜欢自己身上的香,不知帝是否喜欢。

    “谢皇上。若皇上不嫌弃媣嬅的舞技拙劣,媣嬅可以为皇上舞上一曲,但是曲就需要皇上帮忙了。”她低下了头,娇羞的笑了笑。

    皇帝上前揽过她,复道。

    “不必,天籁佳音不可亵听,今闻一曲已是绕梁不绝,待择一闲时,朕与你共合,可好?”他复望去,“夜凉,可要爱惜自己。”

    玉常在手指不安分的在帝的胸膛写着自己的名字,愿他不要忘记自己。

    “是皇上您说的,闲时一定要记得,可不能忘了媣嬅。”

    皇帝垂眸看她作乱的手,一笑道,“朕知你意,必不负约。”

    揽过人,细闻她身上香。

    “芳菲菲弥章,卿当如是。”

    玉常在心中一喜,那婢子竟然说对了。

    “这香是媣嬅在民间是叫一位姐姐教自己的,皇上也觉得这香好闻吗?那以后媣嬅都用这香可好?”

    “嗯,楚之有佳丽者,眉如山而淡远兮,邻具疾闲芳。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增则多,减则少。”他寻人柔荑握住,“如此良辰岂能负。”

    皇帝与玉常在离,往她宫,予莫大荣耀。

    天儿渐热,院里的两株花也散尽了,才人兰猗取了杌子倚在窗下阴凉处打络子,却突见高公公于此,福了福知其来意。

    她跪地接旨,待其言尽,磕头道了万岁,笑请喝茶,一番婉拒顺势提了那拉氏,念起前两天奉命前往,心下了然,放了荷包于其手,噙笑送了出门。

    畅安宫东后殿。

    不见臆想中杂乱,倒是比储秀宫清净有余,佟佳才人一时怔怔不知所措,环视周围,寻了只亮色锦盒装好方才的络子,独身往东偏殿,道佟佳氏求见,静候。

    宜澜容华闻宫人道,兰猗已收拾妥帖正过来,她立时起身往门口迎她

    佟佳才人见人来,敛衽做礼道:“给您请安”随人入内,眉眼弯弯,“让您久等可罪过,看来今儿备的礼不算,改日还得备份礼赔罪”。

    宜澜容华执她手往屋里道:

    “可盼了你许久,怎么样,住处可还妥帖?”

    才人接话茬,“自是比储秀宫好,此番沾了你光不知以何报答,可是得好好想想呢”奉锦盒呈于人前“五蝠结络,我用了心的,取福之意。”复打趣道“好东西你可是见了不少,莫嫌这个。”

    “咱们之间哪用如此呢?”容华宜澜拉了她一道落座,一面细细打量她,一面欢喜道:“可算将你盼来了,听闻谕旨我便左右盼,可等的我头发都将白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一面接下东西打开细细看,一面道:“好好好,我喜欢的很,你心灵手巧,我却如何比不过的,往后可要常过来,咱们一道说说话儿,甭拘束了去。”

    佟佳才人落座她旁,任人打量,轻摇头。

    “哪里就客气了,不过而今不同往日,可不敢放肆的”她明眸顾盼,眉眼生花,“是是是,该好好谢谢你。”指指那络子,“以后收买你最是容易,一个五蝠结络就这般开心。”复添了句,“不怕我不来,就怕你恼我闹了不清净。”

    “咱们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旁人哪瞧得见?”容华宜澜一面笑眯眯的说,一面拉了她手。

    “我却不是个好打发的人,下回可要得许多了——哪能呢?你便是日里天天的来也不烦,只觉得欢喜。”

    才人视明眸善睐,宜笑遗光,“那我可得记下,来日恼了便要翻出这句话来堵你。”

    她眉开眼笑,“下回要的多,你也不怕撑着,内务府敬给你的,哪会比这差不是。”

    “好好好,依你依你。”容华宜澜眉目弯弯与她道:“你送来的东西,再多也不嫌多,我都喜欢。”

    佟佳才人故作高深,指头比了一字,“下回再给你带样东西。”

    容华宜澜闻此语,不免生了好奇,“是甚东西?快与我说说罢。”

    佟佳才人兰猗敛眸,“初见时想着好一个大家闺秀,模样那般清冷,现在想来可是我看岔了。”

    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总归最后也是你的,现下便说了那岂不是白费前头那番功夫,偏不说与你听。”扬眸一笑“你也歇歇,我便先回了,下回来便带着那样物什。”

    膳后,莞容华秦伊墨闻素兮言御花园中景色倒也是美哉。不来瞧瞧倒也是辜负这一美景。

    她坐于亭中,瞧着满园美景眉心微低,略带愁容。

    “满园花儿倒是开得甚好。”

    不过在这深宫中立足,开得再好有何用?若不入帝眼你倾国倾城又有何?到头来也是在这深宫独老一生,倒不如好好把握当下。

    素兮闻言,遂言道:“现下开的可不是最好,待往后这御花园之中的花儿定会开得更佳。”

    莞容华闻此言,淡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

    “开得再好,不讨喜又有何用?待入冬时节赏梅便是。”

    “是婢失言,扰了小主雅致。”婢女言毕,惶恐垂下头。

    莞容华摆了摆手,起身。

    “罢了,回宫。满园美景不入眼,看着倒也是烦心。”

    思绪纷乱,不知其故。

    高行匆匆来报,低了声儿:“皇上,外边皆传贵妃患疾,许久不理后宫……”

    皇帝闻言蹙眉,“可传了太医?”

    高行不语,皇帝隋遣了高行传了太医同去咸福宫。

    咸福。

    宫人见帝至,慌慌张张地通传,着实令人起疑。婢女太监们也不理人,就这么跪了一地。

    他径自领着太医往屋内走去,太医战战兢兢的上前请脉后报贵妃疾已多日。

    皇帝闻言怒,“穆贵妃擅离职守,隐瞒病情,罔上欺君,着收回凤印,交熙妃暂代,豫妃协理,至于漠儿,先抱去景仁宫让慎贵嫔养吧。”

    他言罢不顾人脸色,不留情面,不闻身后人啼哭,转身面带怒容离咸福。

    常在玉媣嬅得知帝刚刚去了贵妃宫中,出来时面带怒色,后找来一名婢子询问才知是因为贵妃患疾许久未治理后宫。

    不知帝现在如何,她心里十分担忧,又不知该怎么办,自己不能为他分忧心里十分难受。

    罢了,有些事自己还是少想吧,她摇了摇头,似想把脑子里的烦心事全部忘记。

    慈宁宫屋内檀香四溢,稍显闷热。

    云瑶禀皇太后,贵妃病重已证实。

    太后闻皇上安排只做一笑。

    国不可一日无后,贵妃这一病恐后宫无宁日,也不知帝心作何想。

    后起新秀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后宫恐是要变天了。

    长廊。

    纵横棋盘,黑白分明,云子散落九星阵,攻守围困,各成一势。

    一人手谈,左右相搏,盘上不觉已落多子。

    黑子勇猛,步无荒废,见机夹攻,欲直捣黄龙。白子敏觉,滚打包收,如游蛇穿梭滑走,稳扎稳打。时过片晌,逢棋况晦涩,仪态委顿,无恙犯了会子懒,她捻颗子儿举棋不定,神游周公。

    雅岚闲至廊下。瞧无恙棋局似入困境,怔怔举棋不落。她驻足捻起一颗棋子稍作思虑后稳稳下落。巧妙解其困局。

    后笑靥对人声儿几分傲,“姑娘可是心不在焉呐?”

    黑白较力,步步惊心,正极精粹,游离云间,耳有趵趵声不以为意,然噼啪两声,云子离位,局势不再,瞧雅岚骄矜姿态,无恙搁了脸子。

    “倒是个伶俐的。只这法子俗气的很,我母家里的黄口小儿都知一二。我游神儿不过是心寻思如何解的活泛,方能不负满盘天元。”

    无恙差几小鬟拾了残局,不再睬雅岚。

    雅岚聆尽人言,得意不减,笑的轻蔑。

    “黄口小儿都知何解的局,姑娘竟解不出来。这会儿子说什么不负满盘天元。你可是要做那事后诸葛?”可惜那人已经走远,不然雅岚定要与她较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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