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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中文网 www.zwdu.net,边缘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依然可以站在北京的土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流。

    他背着一个简单的小包,里面装着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自己借来的一笔学费,汗淋淋地走出了火车站,远远就看见李然传着洁白的裙子,像花朵一样飘到了他跟前,静静地立在他面前望着他,傻傻地笑着。

    士心走过去,伸手想拍拍李然的脑袋,李然低头躲过了。

    “想我没?”她问。

    士心望着李然白皙的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李然就轻轻靠过来,把头埋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了士心。

    张士心怔怔地站在车站的人群里,身上暖烘烘的,心里也暖烘烘的。没有什么比一份遥远的牵挂更让人觉得感动。他轻轻地拍着李然的脑袋,感觉到李然的泪水扑扑地落在他胸前衣服上。

    “我想你。天天都想你。”李然说。

    士心点点头,想把李然从怀里拉开,李然反而抱得更紧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冷冰冰的,我睡觉都觉得害怕。你让彻彻底底地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思念,也真真切切地体会了孤独和思念,你要记着还给我。”

    士心笑笑,把李然的身子从怀里搬一搬,李然仰起头看着他,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忽然羞涩地笑了:“傻呵呵地看我干啥?没见过美女么?”

    “见过不少呢,可没见过你这么丑的。瞧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美女是这个样子的么?”

    “眼泪鼻涕怕什么?”李然说着,把脸埋在士心的怀里,在他的衣服上使劲蹭了半天,仰起头来望着士心,笑呵呵地说:“都抹到你身上去了,我觉得舒服了。回家吧,回咱家去!”

    说完话,李然拉起士心的手就往公交车站走。

    “回家。回咱家去。”士心随着李然走在路上,想着李然的话,心里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味道。那是感动,但分明有一丝很复杂的情感夹杂其中。看着李然,他很容易就想起了秦春雨。

    士心心里一阵惆怅。他创造了一种生活,也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人生。对他来说,也许再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脚步;但有很多事情却不是有勇气就可以解决的。他不知道春雨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春雨重逢。

    士心没敢耽误,安顿好之后立刻赶到自己曾经住院的医院,找到认识的医生询问了关于帕金森病的情况。虽然王老师没有很明白地讲,但士心看得出来老师眉宇间的一丝忧虑,行动也有些迟缓,他知道,他最敬重的王老师一定身体不适,而且很可能就是这种叫做帕金森的疾病。

    听了医生的话,士心心里凉了半截。如果医生所说没有夸张的成分,而王老师又确实得了帕金森病,那就意味着敬爱的王淑梅老师将会在轮椅上度过未来的人生岁月。帕金森病是一种没有办法彻底治愈的疾病。

    士心详细地询问了医生,又到网吧上网查阅了大量关于帕金森病的资料,一边查询一边记录下来带回家里整理。

    李然静静地躺在床上,笑眯眯地望着坐在桌边写信的士心,调皮地眨着眼睛,不时做一个鬼脸。小猫十五块卧在李然脚边,发出呼噜噜的鼾声。

    “快睡吧,看着我干啥?”士心对李然说,走过去掖了掖她的被子“从我进门你就一直盯着我看,还没看够么?”

    “没。”李然忽然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歪着脑袋看着士心,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看你这个丑八怪,怎么看也看不烦,看一辈子也不会烦。”

    士心笑笑,拍拍李然的被,说:“夜深了,快睡吧。我要给老师写信。”

    “那你写完了还会和我睡在一起么?”

    “傻瓜孩子,你都这么大了,还和我睡一起啊?羞不羞?”

    “我羞什么?我修的大路你走着呢,我修的房子你住着呢,我修的厕所你用着呢,你还叫我修什么啊?”李然嘿嘿地笑着“我偏偏就要看着你写完信,然后钻到你被窝里睡觉。你写你的,我看我的。”

    “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也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全然不顾我的感受,这是很不对的。”

    “偏要这么看着。我喜欢。”李然说完把身子翻过来,躺在被窝里,拉了拉被子,说“快点写,写完了就滚进被窝来。”

    士心没再说话,走到桌边就着灯光给老师写信。这一封信写得很长,除了把他搜集到的关于帕金森病资料写清楚,士心也把自己多年来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表达了对老师最真诚的感谢,也把自己最美好的祝愿送给了老师,希望老师能够健康平安。他写了一个晚上,天色微明的时候才把给老师的信写好,把一个大信封装的满满当当。这时候李然已经耐不住困顿进入了梦乡,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士心伸伸懒腰,洗了一把脸,拿着信封就出门去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信送到老师手里。他不知道这些资料对老师的病是否有所帮助,他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

    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能有点收入,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地找到一份段时间可以操作的工作。虽然生活与以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面临的处境却与九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依旧需要自己努力挣钱来完成学业。与九年前相比所不同的是,他现在不需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操心家里的生计上,同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时间来完成来之不易的学业。

    未来的四年可能是格外紧张的。除了要跟上同学的脚步努力学习和维持自己的生活之外,他还有一件必须做好的事情,那就是把给春雨的钱攒够。就算一辈子都还不了这份沉沉的情意,至少他也要把钱还给春雨,他需要知道春雨究竟去了哪里,生活得是否幸福。

    虽然重新走进了校园,但他的生活注定依旧不会丰富多彩。在政法大学诺大的校园里,大概再也找不到年龄比他更大的学生,这里的生活对于今天的士心来说,是上天格外恩赐他的,他的人生将因为再度走进大学校园而少了很多遗憾。

    “你一定要努力,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对自己说,拿着信在清晨的街道上慢慢跑了起来。

    寒假到来的时候,士心带着灿烂的笑容和李然一起回到了自己家里,他的口袋里装满了钱,四个月的学习生活的间隙里,他带着同学完成了一个英文网站汉化的工作,同时给一家门户网站撰写专栏文章,除了给家里的每个月五百钱之外,他攒了足足一万块钱。除了应付自己的生活,他几乎没有花什么钱,平常身体不适都到学校医院去开药,连药费都省了。

    他从一万块钱中间取出一小部分给小丫头李然买了一件呢子大衣,给母亲买了些蜜枣和北京的特产,给父亲买了两条中南海香烟,也给妹妹们每人买了一份礼物。他本想把剩下的钱攒起来留着还给春雨,但他知道家里的房子还没有买下来,很多地方需要花钱,所以他把这笔钱交给了母亲。只要他健康地生活着,他就一定可以把春雨的钱攒够。对他来说,还债和照顾家人同样重要。

    母亲笑咪咪地接过了钱放进柜子里,坐回沙发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浓茶,说:“儿子就是本事,一个月给我五百块,还能攒下这么多钱。等过了明年,咱家里的房子就彻底买下来啦!日子越来越好了,娘心里欢喜得很。”

    士心笑笑,没有说话,心里荡漾着浓重的幸福。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体会这样的幸福,但在他还活着每一天里,他都会为了这份幸福而努力。人活在世上,其实都是在守望一份幸福,虽然每个人经历的日子不同,但对幸福的执著却是亙古不变的。

    “想一想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母亲努力地想了想,掰着手指算一算,说“都七年多了啊!那时候你刚刚从学校退学回来,娘的心一下子就塌了,那一年的年都没有过好。人这一辈子啊,就是有那么些个事情总是料想不到。今年啊,咱可以踏踏实实过年啦!”母亲说完,把坐在身边的士心拉过去,捉住士心的手,轻轻地拍着。

    “娘给你做好吃的,让你过一个幸福的年关。”

    “娘,我这一辈子都很幸福。天天都幸福着。”士心说,险些落下泪来。李然坐在一边望着士心,也险些落下泪来。她一直都不理解士心为什么对家人隐瞒自己的病情和在外经历的种种艰辛,但在这个时候她似乎明白了。士心隐瞒着自己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家里人幸福地生活,让他自己因为守望着这份幸福而有勇气坚定地走好每一步。

    几天之后,噼噼啪啪的鞭炮炸响,省城氤氲在幸福的气息里,士心一家人也沐浴着幸福坐在屋子里看电视吃年夜饭。这是十年里最幸福的一个年关,也是士心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年关。过了这一年,最小的妹妹就可以毕业工作了,父母多了一份依靠,他也已经重新走进了校园,度过了一个学期的时光,就算他的病永远都不可能痊愈,他也很安心了。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愿,但他的人生已经因为心里的深沉的爱而变得完美和没有遗憾了。

    热闹了一阵子,母亲和妹妹都睡下了。李然坐在一边和士心一起陪着士心的父亲。父亲喝了几杯酒,沟壑纵横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静静地抽着烟。

    “娃,往后家里不缺钱了。你好好操心自己,爹啥也没能给你,可爹希望你活得好,一直好好儿陪着爹和娘。”

    士心点点头,走到父亲身后,轻轻捏着父亲的单薄的肩膀:“爹,别说什么都没给我啊,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一辈子都用得着。在我心里,爹是最了不起的。”

    父亲嘿嘿地笑着,惬意地享受着儿子的拿捏带来的舒服,吐出一个均匀的烟圈。

    过了一会儿,父亲站起身来,说:“你们歇了吧,我去扫街。”

    士心坚持要跟父亲一起出去,父亲便允了。李然调皮地说自己睡不着,也跟着一起去了。

    门外鞭炮声渐渐消失,沉寂的夜空下起了大雪,缥缥缈缈的大雪覆盖了高原小城,辛劳一秋的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大地一片宁静。士心和父亲一起挥动着大笤帚在雪幕里清扫积雪。

    “叔叔,您扫过了之后地上马上又下满了雪,还不如不扫呢!”李然一边笨拙地扫雪,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不一样啊,娃娃!很多事情做过了便是做过了,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李然没听明白,怔怔地望着士心的父亲。士心看看李然,嘿嘿地笑了:“我爹一向高深莫测,你听不明白的。”

    “那你听明白了么?”李然问。

    “都说了我爹高深莫测了,我怎么能听明白?”

    “大约是喝酒喝多了,我自己说的话自己都没听明白呢。”父亲一边扫一边说。

    李然看看士心,又看看士心的父亲,忽然哈哈地笑起来,士心也笑起来。父亲停住了笤帚,吁出一口气,在雪幕里拉出一道乳白色的柱子。

    “赶紧扫吧!一大早人们穿着新衣裳出门,万一滑倒了可怎么办?”父亲大约是受到了李然和士心的笑声的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说“真的是喝酒喝多了,乱了方寸了,莫名其妙地就想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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